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23章 陽光燦爛萬事可親

關燈
第123章 陽光燦爛萬事可親

堂堂虞國公嫡孫女所住的閣樓,自然是格調不凡,高雅別致。

自然是詩韻如水,自然是暖風送香。

但立在套間另一處窗臺的洗月庵月禪師,顯然不太能夠享受。

尤其是房間裏這一對年輕的男女愈發情意綿綿時。

她輕輕按了按眉角,竟在自己這傀儡之身上,找到了幾條尷尬的細紋。

她本有心咳嗽一聲,好驚醒那目中無人的年輕男女。

又或者假裝才看到來者,上去寒暄幾句。

但想了想,終究是一聲不吭,默默跳下樓去,還反手帶上了窗。

畢竟,我佛慈悲。

她掠過風,沒有留下風聲。

她落在地上,仿佛雙腳本就在地上生長,落地即生根。

與大楚虞國公府的關系,已經建立了很多年,倒是不需要再交代什麽。

灰袍覆身的月天奴,獨自走出了虞國公府。

鑒於在山海境裏遭遇的波瀾壯闊,有心想去跟姜望說點什麽,但想想也沒什麽好說的。

便罷了。

楚地向來繁華,郢城更是號稱“天下為盛”。

她步履輕盈,踏進了川流不息的人潮中。

此後一路向北,歸去也。

……

……

左光殊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了,剩下姜望一個人,在房間裏很是發了一會楞。

然後順勢就修煉起來……

在山海境得傳的兩門印法,都高深莫測,不是能夠輕易掌控的。

而且在山海境裏奔波不止,也沒有太多工夫可以研究。

是以雖然到手已經有了一段時間,卻還只是停留在大概了解的地步。

這會他主要研究的是禍鬥印。

椅上獨坐,雙手疊於身前,十指飛速變幻。

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印決,對現在的他來說,根本算不上難度。真正需要用大量時間和精力去探索的,是那些覆雜印決背後所牽引的……規則。

是的,姜望現在隱約能夠感覺到,這些千變萬化的覆雜印決,像是一條盤山之路,讓人在境界不足的情況下,可以通過時間和精力,去抵達山巔。

他需要去探究它們之間的聯系,真正了悟登山的過程,才能夠掌握這門印法的奧義。

篤篤。

響起了敲門聲。

這聲音恰到好處地將人喚醒,又絕不刺耳,不會產生什麽驚嚇。

姜望收印擡頭,便看到清瘦儒雅的淮國公,立在門外。

這裏是淮國公府,門也開著,而他沒有直接進來。

姜望連忙起身行禮:“國公大人!”

“不必多禮。”左囂擺了擺手,跨過門檻:“老夫剛回來,聽說山海境試煉已經結束,便過來看看,想著你們或許有些問題需要老人家的意見……光殊呢?”

“那個……”姜望有些尷尬地道:“剛出去不久,興許晚上能回來。”

老國公有些欣慰的笑了。

然後道:“看來你們的收獲不錯。”

姜望老老實實地說道:“光殊獲得了九鳳之章,我拿到了凰唯真的神臨之謎,還得傳了兩式印法,得了兩滴異獸精血。”

左囂看著他,聲音和緩:“能做到這種程度,很不容易。雖然老夫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到……辛苦你了,孩子。”

姜望早已經習慣了人們的讚美。

但不知為什麽。當老國公說‘辛苦你’的時候,他還是格外有一種激動的感覺,心間淌過暖流。

笑著說道:“談不上辛苦,對晚輩來說,這也是難得的歷練。”

“我知道,光殊閱歷還淺,又很天真,想必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左囂說著,擺了擺手,截住了姜望欲說的謙詞,繼續道:“說感謝很生分,但作為光殊的爺爺,我的確應該表示感謝。”

他略頓了頓,便道:“如果沒有太要緊的事情,就在府裏多住幾天吧。老夫雖然有些浮財,但只恐傷了你的真心,不好作為謝禮。便倚老賣老,仗著歲月長久,指點你一陣修行……你看如何?”

這種正式的指點修行,與進入山海境之前的那種點撥不同。

後者好比在觀河臺備戰時,曹皆隨口提幾句戰鬥時的要點。

前者則相近於出征觀河臺前,在點將臺上,易星辰和重玄褚良的全方位指點。

大楚淮國公親自指點修行!

這份謝禮豈止是厚重?

對淮國公這種層次的人物來說,什麽法器寶具,多少元石靈丹,都不如他的時間精力他的真情實感珍貴。

姜望誠懇拜倒:“我哪裏敢有這樣的奢請呢?您能撥冗指點,是我莫大的榮幸。”

左囂伸手一搭,便將他扶起:“老夫看著你,總是覺得,有一種冥冥中的緣分……”

他輕輕拍了拍姜望的手臂:“不要生分了才是。”

姜望道:“我自來府,便如歸家。見得公爺,只覺便是自家長輩,甚為可親。”

“好。”

淮國公久在軍伍,辦事講究一個雷厲風行。

當即便放開姜望的手,側身容出一塊空間來。

“我們就從你剛剛練習的印法開始……”

“這門印法的根源,乃是凰唯真的衍道級印法,名為【山海典神印】,號稱窮極天下印法之妙。本是一套,計有八百七十一種印法,合為山海典神。當年凰唯真就推演到這個程度,仗之縱橫天下。根據他當年留下來的說法,此印推演到盡頭,拆開來應該共計是一千兩百九十六種……”

“你所得傳,是其中一門,正合你這個境界使用。來,像我這樣,你再掐一次剛才那個印決,只調動神魂之力來感受一下……”

……

……

修行不知時。

日月忽已遲。

時間在情人的眼眸裏,亦覆如是……

當左光殊終於想起他的老大哥,腳步輕快地跳回府中時。他的姜大哥已經在老國公的指導下,把禍鬥印和畢方印都大致過了一遍。

不說已經徹底掌握,也差不多可以拿出來應付常規的戰鬥了。

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

有人指點和沒人指點,是天壤之別。

晦澀玄奧如凰唯真所傳的絕世印法,在淮國公的點撥之下,簡直像三字經那樣淺顯易懂。

“回來了?”

左光殊原地一個急轉身,往外邁腿時,耳邊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啊,回來了!”左光殊乖乖轉回身來,很有禮貌地招呼:“爺爺好,姜大哥好。”

他小心翼翼地瞅著爺爺,有些忐忑。

剛結束山海境試煉,就溜出去不著家,想來怎麽也要挨一頓訓斥的。

但左囂卻只是笑瞇瞇地看了他兩眼。

“自去別院歇著吧。”老國公擺了擺手:“我與你姜大哥,還有一些修煉上的問題要討論。”

左光殊很有些遲疑地轉身:“那我……走了?”

哐當!

兩只腳剛踏出去,院門已經合上。

那雕紋華麗的厚實大門,有一種一夢黃粱的歲月恍惚。

讓左光殊楞了一楞。

我只不過出門轉了一圈……發生了什麽?

他沒有馬上走,駐足在門外,聽了一陣。

院子裏傳來姜大哥認真請教的聲音,還有老人和藹的笑聲不時響起。

他撇了撇嘴。平素指點自己修行的時候,老人家可沒有這麽愛笑……

心中倒是沒有什麽泛酸的情緒,只是突然想起來……此去山海境那麽久,娘親也一定等得很心焦啦!

左光殊將身一晃。

腳下抹了油般,那邊跑到這邊,這一邊又往另一邊跑。

娘親住的院子,與其說是院子,倒不如說是一座小型宮殿。

其實是當年成婚時,楚天子專門下旨,令大匠師比照玉韻長公主在皇宮裏所住的韶殿,在淮國公府裏等貌覆刻出來。

怕自己的妹妹嫁出去之後住不習慣。

所以這院子的名字,就叫韶園,

聽說父親還在時,楚天子有時候都會私服來做客。

但左光殊已經沒有什麽印象了。

大楚沃地萬裏,數不清的豪傑往事,誦不完的英雄史詩。

人死之後還能被人記得的,並不太多。

左光殊跑得飛快,一轉眼就竄進了韶園裏。

韶園中有一處以琉璃罩圍起來的花圃。

空氣的流動通過法陣來完成,琉璃罩內保持恒定的溫度……

說來或許很難叫人相信。

大楚玉韻長公主喜歡的並不是什麽奇花異草,而是螞蟻。

這座耗資不菲、每月都在吞噬大量金錢的花圃,其實是玉韻長公主的寵物園。

聽說是因為她小時候常常一個人在宮裏待著,非常冷清,經常看螞蟻搬家來打發時間。慢慢也就有了這奇怪的喜好。

而左光殊的父親大人,那位戰死沙場的楚之名將左鴻,因為妻子喜歡螞蟻,就耗資巨萬,窮搜天下,找來世界上最漂亮的螞蟻——

鳳紋眠花蟻。

這種螞蟻非常脆弱。

受不得冷,受不得熱。非甘露不飲,非名花不食,不吃不行,吃多了也不行……

養它比買它還要更貴。

但淮國公府也就這麽養了下來,用一圃名花,養了這麽一窩。

國公府裏有十二個仆役,什麽也不做,就專門伺候這一窩鳳紋眠花蟻。

甚至於左鴻只要有空,一般都是親自來照料它們。

聽說……

聽說。

娘親總是在說。

所以左光殊也斷斷續續地記得了一些。

他不曾參與過父母的故事,但腦海裏倒是常能出現畫面。都是娘親漫長的回憶。

他不太記得父親的樣子了。

但恍惚總能記起這樣一幕——

自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拿住後脖頸,像插秧一樣,插在這個破花圃前。

哥哥在旁邊……也是如此。

那個居中掌握他們兄弟二人的高大身影,面容總是籠在一層輝光中,看不真切,可是那聲音卻是記得——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連你娘都哄不好,又憑什麽去調兵遣將,叫人心服?小崽子們,敢惹你們娘親生氣,不把我左某人放在眼裏嘛!記住你們今天的任務,給我把這窩螞蟻給伺候好嘍!要有一只病了蔫了,就……”

就什麽來著?

左光殊記得,那懲罰好像是打手心。

但哥哥說並不是,懲罰是要沒收一個月的零花。

雖然那個時候,他並沒有想明白,為什麽兄弟倆被沒收零花錢,這個懲罰卻是由哥哥來執行……

左光殊記得。

那個時候哥哥總是說:“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啦。”

而自己總是規規矩矩地行個軍禮:“遵令!”

然後哥哥就一溜煙的不見了。

自己看著琉璃罩裏漂亮的鳳紋眠花蟻,看得津津有味,一呆就是一個下午。

那真是燦爛的午後啊。

……

左光殊跑到琉璃花圃的時候,果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雙手抱著膝蓋,半蹲在花圃前,眼睛看著那些爬進爬出的美麗螞蟻,怔怔的出神。

長裙拖在地上,也未察覺。

他好像今日才發現,自己的娘親,已是神臨境界,卻也沒能停住眼角的細紋。

神臨果然是假不朽。

說好的青春永駐,怎麽還會黯然神傷?

左光殊有些難以抑制的鼻酸。

但畢竟笑了起來:“娘!我拿到九鳳之章啦!”

他笑得燦爛,笑得陽光,從頭到腳,沒有一絲一毫的陰郁。

“喲!”熊靜予施施然回過頭來,看著自己的兒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小公爺今天怎麽得空回府?”

左光殊故作不滿:“這麽久不見,您都不關心我啊?”

“呵,輪不著我吧?”大楚玉韻長公主又回頭去看她的螞蟻:“我還是關心關心我的鳳紋眠花蟻,畢竟它們只有我了。同病相憐吶。”

“娘親啊,您看看您多不小心啊,裙子都沾了泥了。”左光殊趕緊上前,將自己的娘親攙起來:“來,別在這兒蹲著了,我扶您去那邊坐。”

母子倆往另一邊開放的花園走去,踏在碎石小徑上,風花落葉都溫柔,倒也母慈子孝得很。

唯獨熊靜予牙縫裏倒像是透著冷氣:“得虧還沒到讓你扶的時候呢,不然要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到處找不著人,那可怎麽辦?”

左光殊完全招架不住,只得再次岔開話題:“娘,您難道就不關心兒子這一次的收獲嗎?”

“那為娘還是挺關心的。”熊靜予扭頭看著他,眼神似笑非笑:“請問左小公爺……在虞國公府收獲了什麽呀?”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